当时西北战事正紧,运粮通道不畅,再加上赵毓手中军饷丰厚,买粮不问价,不眨眼,不求别的,只要军粮充足,军心稳固。这些原因凑到一起致使西北粮价是东南的数倍!所以,大郑东南,川蜀一带的大米,除了本省百姓活命的口粮之外,尽数运往西北。这些事情不用朝廷动手,那些贪图高利的行商们便可代劳。
可是,中原赈灾粮被贩卖到西北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样做,后果可致使中原三省饿殍遍野,地方官们将转卖粮食所得的白银中饱私囊,连带着赵毓买入这些粮食都是灭族的大罪。朝中针对尹明扬的政敌们,不想西北打胜仗、不想赵毓肃清边界的势力们,全部纠结在一起,让手下控制的言官们一起发难,势必要把尹氏和他庇护的赵毓打到万劫不复!
可是。
那些粮食赵毓没有收。
反而,他从军粮中抽掉了许多米面,让人运到灾区,解了燃眉之急,登时,原本可以震动朝局的一场劫难,消弭于无形。
赈灾的粮一般使用陈粮,主要以琼州的三季稻米为主,粗糙陈腐,味道不好,却能救人活命。赵毓买粮验货的时候就闻到味道不对。他当机立断,甚至没有告知任何人,问清楚这批粮食的来处,就让人抽掉军粮跟随运粮的人一同返回中原。
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帝也派出了北镇府司的梁十一秘密前往灾区,彻查此事。
旱灾过后,没有大的疫病,土地恢复之后,农耕也恢复了,一切大难都平稳渡过,许多参与卖粮到西北,却没成,原本自以为渡劫成功的官员却全部下了大狱,抄家灭族,一时之间朝野一片风声鹤唳,终究,化成一声叹息:
——皇上至圣极明。
自古人主患不明,惟皇上患明之太过。自古人主患不断,惟皇上患断之太速。
梁家这位老仆就是梁十一在那年遇到的一位老绝户,家中人都饿死了,他实在无处落脚,被梁十一带回了雍京城。也许是经历过生离死别,梁老仆比别人都淡定,说明白一些,就是死气沉沉。这个老头儿总给人一股行将就木的感觉。虽然,此时的他在大太阳底下,很勤劳勇敢善良的正在清洗猪大肠。
赵毓,“我听说过南镇抚司。”
他当然听说过这里,他落地之前就被千刀万剐的亲爹赵汝南就曾经是先帝南镇抚司的指挥使,凤化年间的一把割喉刀。
赵汝南最擅长武后嫡传的“瓜蔓抄”,不要说等闲的文官武将家族,就是先帝的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王公贵戚,公主皇妃们都被割人头割到寸草不生。过多的业障,造成了他的早亡,也造就了他老婆儿子不知道是悲是喜的一辈子。
赵毓继续烧猪蹄子,“南司的人专门折腾自己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老仆没抬头,却微微点点头。
赵毓,“老梁这个院子独门独户,倒是不错,就是太简陋了。他做缇骑头子这么多年,就算底账干净到如同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吧。朝廷慢慢收拢财政大权,圣上也给官员们都提了饷银。老梁没丢差事之前一年也是二百五十两的进项,在北城能买一个偏僻一些的小院子,这都是写在明面上的,都是光明正大的进项。可是,如今这银子呢?”
梁老仆,“南镇抚司正在审,没审到清白,不给。”
赵毓,“这都审了快三月了,怎么还审不清白?南司的老爷们都是烧糊的猪蹄子吗?”
梁老仆听着这里,终于抬了一下头,他看着赵毓,此人依旧认真的烧猪黑毛。他说,“南司的老爷们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他们审不清白的事和人,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不清白的事和人。”
赵毓烧完一个猪蹄子,“为什么不把那个不清白的事解决掉,把不清白的人送走呢?”
梁老仆,“天大地大,有些人却没地吃一口饭。那丫头死了娘,又那么小,我孙女要是没饿死,今年就她那个岁数。我们既然进了一个院子,在一口锅里面吃过饭,就是命,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半大的丫头饿死。”
赵毓把手中的那个猪蹄子放在木盆子里面,他的面前堆起来一座猪蹄子小山。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五十两的散碎银两。
也一并放在猪蹄子上。
像个白花花堆雪的山尖。
“老人家,晌午了,我老婆做了饭叫我务必回去吃,不回去我晚上就得跪搓衣板,就不等老梁了。这小袋子里面是碎银,不多,是点心意,你们先吃着。老梁为人厚道,这些年,朋友还是维系下了几个,大家帮衬帮衬,日子终究过得去。我喜欢这个院子,等有一天我没饭吃了,也到你们这个院子里来,不要把我拒之门外。”
谷雨。
杨花落尽子规啼。
暮春到了。
东海要“祭海”,晋中要“禁蝎”,南方要“采茶”,北方要“食香椿”。古时候还有“走谷雨”的习俗,就是青年男女在这一天没事出门浪一浪。
赵毓回宫。
黄枞菖亲手包了许多香椿猪肉饺子,煮好,用冷水过了一下,然后整齐码放在三层木盒子中,外面包裹上一层黑色缂丝的包袱皮。
文湛已经换好了适合骑射的猎装,此时正在安静的喝茶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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